你許我的黃金時代：彷徨與成長

　　摘要：每一個經(jīng)歷過考研的人，都特別懷念那灑落身后的記憶，碰到后來者，如數(shù)家珍地講給人聽。

　　一

　　2012年9月，武漢，W大，禮堂。

　　由帝都遠道而來的名師，吞吐著純正的京片子，抖落著嫻熟的包袱，引著滿堂的喝彩，讓人疑慮他是否還兼著的士司機這個差事。

　　這是XXX培訓機構打響的2014考研第一炮。

　　2012年，我們一群人甫入大三，處于一種對著新生吞云吐霧遙想當年尚早，又決絕不能稱作小鮮肉的尷尬境地。對于整日無所事事、自我定位模糊的我們，考研講座實在是一件既打發(fā)時間又聽起來非常積極的好事，于是魚貫而入的人把偌大的禮堂擠得滿滿當當。

　　臺上的名師講著就業(yè)形勢的嚴峻，氣氛凝重之時，又抖出一兩個段子緩和下氣氛，一張一弛間撩動著眾人脆弱的神經(jīng)，最后得出一個“考研好”的結論。

　　環(huán)望四周，神情肅穆者有之，情緒高昂者有之，嬉笑無謂者亦有之。我鬼鬼祟祟觀察完，扭頭看向身旁的何同學，見他微蹙著眉，手中拿著翻開的宣傳冊，似看非看的樣子，驀地轉(zhuǎn)過頭對著我認真地說，“要不我們考研吧。”我伸出手撥弄了下他略微翹起的劉海，笑嘻嘻地說“好”。

　　彼時，我正被高中的狐朋狗友忽悠出一股“沖出亞洲，走向世界”的豪情，氣勢洶洶地在亞馬遜上搜索著各種雅思教材。對何同學說了“好”的當天晚上，我就把購物車全部清空了，換上了考研單詞書。

　　我明白他的顧慮——對于一般家庭出來的孩子，考研是一項經(jīng)濟又實惠的事情。

　　而何同學則是我所有的顧慮。

　　一路走來無風無浪的我，對自己其實沒有大要求，不過是進一般的重本，找個看著順眼志趣相投的男友。以至于，大學以及專業(yè)都是父母幫我選的。值得慶幸的是，在這個專業(yè)這個班級里，我遇到了何同學，更加值得慶幸的是何同學要跟我一起考研，我們會去更好的大學接著過著無憂無慮的學生情侶生活，這個激動人心的想法讓當晚的我花了很長時間才睡著。

　　二

　　百度搜索的時候有關鍵詞，寫論文的時候有keyword，Instagram有tag。我想考研也可以打上一個個tag，提煉出一個個keyword。

　　可以是紅皮書、黃皮書、復習大全。

　　可以是成噸消失的紙抽。

　　可以是書架間徘徊的身影。

　　可以是清晨未息的路燈，可以是凌晨華燈映照下的星辰。

　　……

　　有一個場景，有著力透紙背的tag，現(xiàn)在也時不時在我腦海中回放。

　　那是2013年的12月。南方的冬天濕冷入骨，圖書館里的暖氣卻開得恰到好處。

　　我趴在閱覽室里寬大的桌面上陷入沉睡。風在窗外呼啦啦地刮著，雪還遲遲未落下來。夢中的我在疾風與暴雪中披荊斬棘歸到家來，家里有火爐與濃湯。

　　醒轉(zhuǎn)來的時候，睜眼便看到了坐在一旁的何同學，指節(jié)分明的手拿著水筆刷刷地做著題。

　　窗明幾凈，和光同塵。

　　眼前的場景洋溢著一派喜氣洋洋的生機來，就像是剛出蒸籠的包子上飄散的煙。

　　驀地，我心中涌出一股說不清的情愫，后來看《黃金時代》，終于了然，原來是“這不正是我的黃金時代么”，這般的感覺。

　　對呀，身后的是順風順水的少年時光，身前的是充滿希冀的康莊大道，身旁的是執(zhí)手相握的鮮衣怒馬少年郎，這不正是我的黃金時代么？

　　三

　　我們倆都是心氣高的人，仗著有一點小聰明，就報了G大一個報錄比低得驚人的A專業(yè)。

　　也不是沒有后悔過。

　　暑假躺在黏膩的集體宿舍的時候，高數(shù)題絞盡腦汁解不出來的時候，冬天零下的溫度實在起不來床的時候，我都暗暗后悔著這個決定。

　　好在我們的那點小聰明還挺管用，最后的沖刺階段，模考的成績都會高出分數(shù)線那么一丟丟。這便是那些連軸轉(zhuǎn)的日子里的小小希望了。

　　我們就這么在悔恨和希望的夾縫間平衡自我，一路向前。

　　四

　　考試的時候緊張得無以復加，我思忖著可能結果不會太好。但是仍然抱著僥幸的心態(tài)度過了2014年的春節(jié)。

　　然而兩人皆失利的情況，讓我終于明白了我比吳邪還要天真。

　　出分的那天，我們拽著手機，面對面沉默著。

　　接下來就是兵荒馬亂的大四下。

　　招聘會、宣講會、論文答辯、畢業(yè)照、散伙飯，一切按部就班風風火火席卷而來。

　　我們一群人，隔三差五地吃著烤串兒，一箱箱地喝著啤酒，壕同學說著世界杯投了哪個隊賠率幾比幾，不善言辭的同學賊兮兮地拿起一只小龍蝦掐頭去尾吃起來，大一分手的情侶在這空檔又舊情復燃。

　　我們笑了哭，哭了吃，吃了喝，幾輪下來已經(jīng)分不清汗水和淚水。

　　彼時，就業(yè)的壓力洪水猛獸般撕扯著我，我本以為它兩年后才會抵達，這一切讓我措不及防。

　　心里實在煩悶的時候，我會繞著塑膠跑道一圈圈地走著，走著走著覺得不夠，又開始繞著學校一圈圈地走。整樹的蟬鳴和宿舍功率過大的風扇是那個悶熱時節(jié)不變的BGM。

　　何同學找了一份對應屆生來說還不錯的工作，就在本市。我心想，這真的是這么多天來唯一的好事了。但他卻一天天地沉寂了下來。

　　接著是那命中注定的一天。

　　可能我已經(jīng)意識到那是無論早晚終究會來的一天。

　　他說，“我們以后很難走下去的。”

　　我笑嘻嘻攤手道，“我不介意的。”

　　他抬頭，皺著眉說，“你這樣子笑比哭還難看。”

　　于是我終究還是哭了出來。

　　五

　　還記得教英語的澳洲老太太曾經(jīng)嚴厲地批評我們，“you are adults，be responsible”，誠然，我不配adult這個詞。

　　我想，也許是我活得太順風順水了，少了能把我訓練得像個大人一樣的磨練。一直以來，我習慣于依靠別人，依靠父母，依靠朋友。我十分依靠何同學，假裝忘記了他并不是一個十分值得依靠的人。他寡言，做事果斷老練，這讓他顯得成熟。但是其實他的內(nèi)心還是軟弱的，自卑又自負。這樣子的一個人不是當時的我可以駕馭的。

　　哦，那句話怎么說來著，“一個破碎的我怎樣拯救一個破碎的你”。

　　雖然想明白了這點，但我還是難以釋懷，于是應聘去了廣州的小公司，以為這樣子就算是報復了。

　　七月流火的天氣，我收拾出一個箱子，只身來到這個更南方的城市。在南站，我靠著出站口的墻，真正傷心地哭得稀里嘩啦。

　　哭完之后，我安慰自己，“你瞧，這么糟心得日子都過來了，以后就都是好日子了。”

　　之后的日子也不能說是無波無瀾。

　　公司的老板是當?shù)厝耍f話有著當?shù)厝颂赜械目谝?，很時髦的樣子。他有兩個愛好，一個是關在辦公室核對信用卡賬單，另一個是抓著犯了大大小小錯誤的人到辦公室談心。很榮幸，我被他抓到過幾次。雖然很煩，但是不得不承認，他說的還是蠻有道理。我按照他說的，裝作很有自信，裝作口才很好，裝作做事認真嚴肅，最后竟然漸漸入戲了。

　　工作上的事捋順了，錢包在省吃儉用下也漸漸鼓起來之后，我思考著可以開始好好經(jīng)營自己的生活了?？闪ⅠR就發(fā)現(xiàn)無從下手，仿佛又陷到了剛入大三時的狀態(tài)。我去圖書館借回一本本的書，買視頻網(wǎng)站的會員，決定一天一部文藝片，在小資的路上一去不回頭。可是心底還是空落落的，覺得缺了什么。

　　后來有一次公司聚餐，老板在飯桌后吞云吐霧，狡黠的目光穿過云霧望向我，仿佛是一只狐貍樣地對我說：“你有野心，我們留不住人。”我驚出一身冷汗，心里想，這人不至于奸詐到為了炒我竟然扯這種淡？

　　我自詡是一個隨遇而安、無欲無求的人，他這么說我，讓我有點不能接受。我跟狐朋狗友分享我的疑慮，他們幫我回憶起了以前的豪情壯志，后來我又想起了從小做起的白日夢，我夢著拖著行李箱滿世界地飛，我夢著跟老外嘰里呱啦，夢著在談判桌上揮斥方遒，最后的夢，停留在G大的教室里，旁邊是面容模糊的同學，很有名望的教授在臺上講著高深的內(nèi)容，我習慣性地望向身旁的人…

　　這是我第二次考研的引子。還是原來的學校，還是原來的專業(yè)，但我已是不一樣的我。嗯，至少老了一歲，法令紋深了點。

　　說實話，邊工作邊考研是很辛苦的。有段時間我翻來覆去睡不著，白天卻困得要倒下，于是跑到廁所，靠著墻睡一會。還好，以前的知識點都還有印象，我要做的只是靜下心來梳理。

　　出分的前一日，我坐立難安，于是跑到網(wǎng)吧玩起了之前棄了的劍靈，企圖分散注意力。新出的咒術師，我一口氣練了二十幾級，再哆哆嗦嗦回家睡覺，第二天起來守著點刷分數(shù)。刷出分數(shù)的時候，高興得都想沖進老板辦公室?guī)退麑π庞每ㄙ~單。

　　之后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，體檢、復試。

　　很感謝這一段的工作經(jīng)歷，讓我在復試的時候表現(xiàn)得比別人更坦然淡定。

　　最后擬錄取通知出來的時候，我已經(jīng)表現(xiàn)得云淡風輕。

　　六

　　我很難列出一二三點總結出這兩次考研的經(jīng)歷帶給了我什么。若真的說出來了，反倒是假話。

　　困苦有么？是有的。

　　歡樂有么？也是有的。

　　只是這些五味雜陳的情感已經(jīng)全部被我一手攪亂。

　　我只知這一段經(jīng)歷，完完整整躺在我的人生道路中，坎坷了些，但還是彎彎曲曲地指向目的地。

　　我期待著九月的開始。

　　我或許會去找何同學，或許不會。

　　無論是哪一種，我都會帶著笑意回憶起他，就像回憶起這段歲月。

　　這是我的黃金時代。